【星月·11周年】母親,母親(散文)
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總覺魂不守舍,心像被一根繩子牽著,蕩來蕩去,無法安睡;眼皮也跳的厲害,好像將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思前想后,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正在這時,忽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是父親打來的:“小芳,睡了嗎?”“沒有?!薄鞍?,有事嗎?”“你媽病了,正在縣醫(yī)院住院,你明天過來一下吧?!?br />
“我媽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焦急地詢問。
“她沒什么大事,就是栓了一下?!?br />
“厲害嗎?”
“不厲害?!?br />
“我現(xiàn)在就回去吧!”
“不用,你姐姐在呢,明天再來吧?!?br />
掛斷電話,已經(jīng)是23點了,心久久不能平靜,原來是母親生病了,怪不得心神不寧,我怎么沒想到是母親呢,真是該死。我不禁自責起來。
這些年自從大學畢業(yè)后,在離家很遠的城市工作,繁冗的工作讓我很少回家,對父母關(guān)心逐漸減少,有時真想辭職不干了。
這次來電雖然父親說得不緊不慢,不急不躁,但我還是從中嗅出母親這次病情的嚴重。
媽,你一定會沒事,好好的。我心中默默禱告。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帶著兩個黑眼圈匆匆坐上了回家的班車,傍晚到達車站,只見外甥已開車等候,便馬不停蹄地來到醫(yī)院。
推開病房門,只見母親坐在床上,表情痛苦,嘴歪向一邊,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著,右臂強直,佝僂著。
“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小慌(芳),里(你)里(你)可可回來了,我怕是好不了了。”母親摟住我哭了起來。
我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媽,你一定會沒事的,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肯定能好,你就放心吧?!?br />
“還能好嗎?”
“能……”
一番安慰之后,母親滿臉愁云,逐漸消退,取之而來的是,以前的燦爛陽光。
安頓好母親,我找到主治醫(yī)師,咨詢病情。
母親是腦出血偏癱,由于血壓控制不滿意,導致顱內(nèi)出血,壓迫神經(jīng),右手、右腿、舌神經(jīng)都受影響,值得慶幸的是,出血量不多。如果自身吸收好,加上后期鍛煉,將來癥狀將會大大改善。
回到病房換姐姐回家休息,我照顧母親。閑聊了一會兒,母親便進入了夢鄉(xiāng),不時傳來鼾聲。我坐在床邊端詳著她。說實話,除了小時候認真地看過這張臉,參加工作以后,就沒有認認真真,近距離的觀察過。
一頭柔順的瀑布青絲早已消失,取之而來的是亂蓬蓬的一堆霜草,峨眉杏目再無往昔的傳神,枯樹皮似的面頰上千溝萬壑,老年斑比比皆是,人中溝被歪嘴拉向一邊,哈喇子流淌著。
我不禁愣住了,這還是我的母親嗎?當年可是三鄉(xiāng)五里的“一枝花”呀,怎么被無情的歲月摧殘成這般模樣。心里百爪撓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咸一起涌上心頭。
母親,剛嫁過來時,家里一窮二白,缺吃少穿。父親拿來棉花,你日夜紡線掙錢,由于過度熬夜,雙眼得了嚴重近視,必須帶高倍近視眼鏡才能看清遠處的景物。那時候我剛出生幾個月,特別淘氣,只有你抱著才能安睡,一放在床上便醒,父親稱我是“落地響”。你萬般無奈,難以割舍濃濃愛女之心,只好把我放在腿上,我便在嗡嗡的紡車鳴叫聲中入睡了。因長時間的枕壓,至今你的腿還留有傷痛。
我十幾歲患上了關(guān)節(jié)炎,一次在去醫(yī)院看病,回家途中,關(guān)節(jié)的疼痛,使我怎么也走不了。是你蹲下讓我趴在你的背上,頂著烈日,揮汗如雨,一步一挪地背我回家??粗闫鸱氖菪〖绨颍D難前行的每一步,我的眼圈紅了,心里默默下決心,等你老了,一定也背你,就像背我。
在我患病期間,疼痛地折磨,使我?guī)捉?jīng)崩潰,前途一片渺茫。輕生的念頭,常??M繞在腦海中。是你給我洗衣做飯,噓寒問暖,促膝長談,及時化解開我心中的疙瘩。給我講勵志故事,鼓勵與疾病做斗爭。終于在你的幫助下我戰(zhàn)勝了病魔。那時我感覺你就是世間最偉大、最溫柔、最可親的母親。
這時睡夢中的母親忽然發(fā)出幾聲痛苦地呻吟,把我從回憶中拉回。摸著冰涼的右手,心中默默發(fā)誓:母親,我一定要拯救你,千方百計讓你好起來。
第二天,醫(yī)師查房,母親血壓150/100mmHg居高不下,建議做一個藥敏試驗。
“多多少錢?”母親問道。
“500元吧?!?br />
母親盤算著搖頭說道:“不不做了太貴。”
“媽,不用你出錢,不論多少,我都愿意付,我只要你快點好起來?!蔽覉远ǖ恼f。
“不不做了,快死的的人,還還浪費錢有什么用。”
“做吧!錢算什么,花了可以掙,健康最重要,”我含著淚倔強地告訴醫(yī)師。
我打來溫水給母親擦洗身體,天氣炎熱,身上很容易滋生細菌。母親顯得特別不好意思。
“媽!你從小把我一把屎一把尿養(yǎng)大,如今你老了,照顧你是我應該的?!?br />
母親略帶羞澀地褪去衣服站在盆中,嘴里不住的說,“慌(方),我我自己來吧,身上有騷味?!蔽也蝗莘终f給母親認認真真擦洗起來。
住院幾天,病情趨于穩(wěn)定,恰巧藥敏試驗也出來了,便出院回家調(diào)養(yǎng)。
母親回家自從吃了藥敏試驗開出的藥后,血壓降至正常,就是后遺癥短時間內(nèi)無法恢復。
度過危險期,我扶著母親鍛煉,出血留下的后遺癥,讓她右手軟弱無力,抓不住東西,右腿走路不能抬起,需向一側(cè)劃圈,才能前行。日常一個簡單地刷牙、洗臉、上廁所都讓她操作許久。得病如山倒,祛病如抽絲。一晃幾天過去了,恢復進展得寥寥無幾。
這天我又扶母親鍛煉。
“我不不鍛煉了,怎么是是好不了了!”母親沮喪地坐在凳子上。我一邊給母親輕輕梳理頭發(fā),一邊說道。“媽,你是過來人,以前什么苦沒吃過,眼下這點困難,不算事。我小時候你是怎教育我的。你是我學習的榜樣。咱每天活動一下,又不是很辛苦。你現(xiàn)在身體好似‘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需要持之以恒。”
在我的褒獎之下,母親重新振作起來。
母親走累了,在樹蔭下乘涼,幾只蒼蠅圍著母親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靈機一動,忽然想起在某個雜志上看見過一篇文章,就是一個偏癱患者拿蒼蠅拍鍛煉打蠅子,導致失能手恢復正常的文章。
我把一支蒼蠅拍遞給她說:“媽,我找到靈丹妙藥了?!蹦赣H接過來,左看看右看看,疑惑不解。
我為了讓母親深信不疑,便撒謊道:“我們單位一同事的母親,就是得了偏癱通過打蒼蠅恢復好了?!?br />
“嗷,那敢情好?!蹦赣H頓時來了精神。
她開始行動了,一開始蜷縮的手抓不住蠅拍把,好容易抓住了,手臂又抬不起來,好容易手和胳膊都配合了,卻沒有準頭,東打一下,西打一下,連蒼蠅毛都打不到,母親都被氣笑了。
媽,別急慢慢來,我鼓勵說道。
我又找來報紙,唐詩三百首,讓母親每天活動累了讀讀,練練咬字發(fā)音。
母親現(xiàn)在如同剛學事的孩童,要耐心引導,循循善誘,不能著急。
幾十天過去了,單位催回公司上班的電話一個接一個。
“芳,你上班去吧,不能為了我丟了工作。”母親說。
“媽,我走了你能好好鍛煉嗎?”我考慮再三說道。
“能。”
“口說無憑,必須拉鉤(小時候母親為了督促我學習,就用的這種方法。),過段時間,還要看效果?!崩^就拉鉤,母親用顫顫巍巍的小指和我拉了鉤。
我必須像管理孩子一樣,為了她的后期生活質(zhì)量,嚴格要求她與疾病抗衡,把后遺癥減小到最小化。
幾天后我重新回到工作崗位,閑暇時姐姐會發(fā)來視頻,只見母親努力地在院子里,笨拙地做著日常動作,每一個動作都要重復幾次,才勉強完成。視頻中的母親還朝我豎起了小指,并做了一個拉鉤的舉動。
晶瑩的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順著我的面頰流了下來。隱隱約約又看到母親瘦小的肩膀,艱難地背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