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陪父親到姐姐家過生日，拍了段小視頻在視頻號和抖音平臺上發(fā)布，贏得十萬人次瀏覽，數(shù)百位好友稱贊：你父親還是那么精神！你看他身板硬朗，精神飽滿，耳不背，眼不花，思維清晰，話語清楚。
　　 父親告訴我，他早年就和祖父一起上江南罱泥，練就一個好身體。罱泥、挖墑、挑河等拿大工分的活，樣樣在行。很快從隊里勞力中脫穎而出，被推選作小隊長。民以食為天。他帶領生產(chǎn)隊里勞力因地制宜，高垛長旱谷，熟田栽稻子。人們越是在吃不飽的時候，越是向地里要食。北灘子，曾經(jīng)是十年九荒，還有一年沾天光的說法，一畝地打不出兩擔糧。他接任隊長后，帶領全隊村民大干三個年，將高框地的土，通過挖墑將土移到低框地，低框地還用每年多澆泥漿、多放泥渣的辦法，增加土層，使近200多畝的土地基本統(tǒng)一了土壤層，方便了耕種，為此，不知和村民干了多少次架，被不理解的婦女扯破五件上衣，因為父親這股勁，使得北灘子土地變成優(yōu)等熟田，全村第一臺手扶拖拉機買了，村民每家每戶都能分紅。村民們翹起大拇指夸贊的同時，就是他講話的時候兩只眼睛瞪著，很有些霸道。
　　 現(xiàn)在看永東河兩岸的低荒地、水澇田被父親帶領村民們鍬挖肩挑，生生地造出平整統(tǒng)一的土地，如黃毛隔、蘇家垛、北灘子、西蕩、面前蕩等等。這些都是村里人的命根子。父親說，看著一大片成熟莊稼地，心里才舒服。我理解父親的這種愿景，他總是想干大的，甚至想申請公社，邀請全公社的干部在莊稼地那開個現(xiàn)場會，他要介紹經(jīng)驗。因為有了父親這種敢于爭先精神，我們姐弟仨先后潛移默化地通過努力走出鄉(xiāng)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父親七十歲那年，母親因病走得急，留他一個人在老家甚是不放心，怕他孤獨不適應，都要求他跟我們走。他堅決不肯，誰知在第二天，便在門前掛起便民小店的牌子。起初，貨源并不如何全，但只要有村民需要，再小的商品他總能帶回來，全村人都知道，他似乎永遠都在進貨的路上。原先村里人都以為一個老男人店里肯定會有零亂，誰曾想，隨著貨架上的物品逐漸多了起來，無論是擺放，還是標注價錢，他都講究個造型好，明碼清晰。每一件商品上幾乎一塵不染。有一次我悄悄地回老家，看到他正在擦拭著香煙，一包香煙拿在手上用小紙巾輕輕擦拭著，仿佛在與誰交流著。他說，忙碌中，心情會放松下來。
　　 便民小店成了村民們茶后飯后的歇腳點。大家都喜歡聽他講上幾句，他講得最多的是大集體時的往事，如村上哪個五保戶缺糧，當干部的如何要想辦法讓五保戶吃上飯等等什么的。時下，村里有個吵吵岡岡的麻煩事，村民們總喜歡來找他調(diào)個解，敘個理。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也都要與他商量那些日程。今年三月，村里嬸娘為房頂安裝光伏發(fā)電與鄰居發(fā)生口角，他聞訊趕過去勸說，避免了當時矛盾升級。事后，他還主動約請回鄉(xiāng)的堂弟和鄰居一起吃飯，在喝酒的過程中，將一些不愉快在碰杯過程中煙消云散，話說開了，心里也都敞亮許多。結果，父親請吃喝掉一瓶酒，慚愧堂弟和鄰居一人拎了兩瓶酒來，紛紛說：怎么能喝您的酒呢。在接過兩個晚輩遞來酒的瞬間，父親更加精神和善可愛起來。
　　 留守在村莊的父親，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早晨兩塊蒸紅薯，三四片干面餅，喝完一杯茶，再吃半碗面條，午飯基本就一葷一素，半小杯酒，晚飯簡單。逢到我們一群人回家，他一個人張羅，很快四五樣小菜上桌，一點也看不出他緊張忙碌，有時，我們真心想去幫他揀個菜、燒個火之類，他會很不客氣呵斥著，實在抵不過我們的熱情，他會說：你們難得回來，領孩子們左右鄰居家串串門。父親最開心莫過于接到我的孫女的電話：老爺爺，我想吃紅燒肉了。于是兩頭一起行動，我們奔往紅燒肉的路上，父親取肉用溫水洗凈，放入鍋中煮熟，再放入涼水中冷卻，最后醬、糖、姜、油和肉一起下鍋，小火慢燉……
　　 小家伙搛到一塊肥而不膩肉，一咬滿嘴巴的油漬。結果，那天的紅燒肉有一大半落了小家伙的肚內(nèi)，吃完后咂嘴添唇……一旁的父親，特別地開心。
　　 這就是我的老父親，已是耄耋之年的人，卻依然不乏敢人爭先氣，心中有愛心，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