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我愛收藏(散文)
喜歡上收藏,應該是剛來天津那會兒。
那時候,唐口五段正趕上拆遷,老鄉(xiāng)喊我一起去干活,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許許多多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幫“收老玩意的”。他們一撥一撥,成群結隊,走街串巷,一邊收一邊在垃圾堆上撿拾我們扔的破碟子破碗??粗麄円粋€個臟兮兮,卻樂此不倦的狼狽樣,我不僅感到好奇,更感到他們,既可憐又可笑。
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和他們的與眾不同——他們雖然撿拾東西,卻非常有針對性和選擇性。那些看著典雅,燒制精細瓷器,以及文革的,一些承載著歷史遺留的東西成了他們的搶手貨。他們央求我們幫著撿,并承諾管我們飯吃和時不時給些零花錢。這對于我們來說,那簡直是天上掉下個大餡餅,巴不得的好事情??上?,那時給老板干活都管飯。很多人不稀罕或忙于活計怕惹出禍端,一個個都懶得理會。只有我,傻傻地學著他們,在干活之余隨手替他們撿拾一些帶有文革標志的老東西。就這一樣,一來二去,就認識了王師傅、劉師傅中的許多人。
幾乎免費的東西總是讓人趨之若鶩,他們或出高價,或從中作梗,每個人都想從中分到一杯羹。他們勾心斗角,彼此說著對方的壞話,并努力和我套近乎,拉近關系。可我卻信得實,東西一直給一個姓劉的老師傅。他年紀大,胡子拉碴,還穿著帶補丁的衣服。騎個破自行車吭哧吭哧多半都是推著走。當時不知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自己確實不懂,我剛開始給他的東西根本就不在乎錢多錢少。反正撿來的,隨便意思一點就已經很滿足了。
劉師傅經常來,慢慢地也就混熟了。好幾次他說請我出去吃個飯,都被我委婉地拒絕了。他那么大年紀,出來掙點錢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讓他請?后來說的多了,免不了一起去坐坐。就在我住的附近一家小飯館里,老板我認識,每次去我都提前把錢給付了。如此三次兩次,他自然不說請我的話了。
后來就突然有了做生意的沖動,想拜他為師嘗嘗出來混的滋味。原以為順風順水他會答應,可沒想到他一聽就直接拒絕了:“不行,不行!你還是老老實實干活吧!干活穩(wěn)當。這玩意,風里來雨里去遭罪不掙錢!你養(yǎng)家糊口等著錢花,哪有閑錢搞這個?別說賠大的,就賠個小錢,賠個十次八次的,你賠得起么?”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心里不服氣,卻又無可耐何。怎么辦?要不想想算了,要不就自己大膽闖一闖。
于是就真真開始了,靠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沖勁,一頭扎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里。
沒有人指導的生路子,走起來總是疑神疑鬼心里充滿了忐忑與不安。好在開始收的都是些破破爛爛,花不了啥大錢,拿到市場賺賺賠賠還能多少落些。這在當時對于我來說已經很高興了:輕松,自由,比干活強得實在太多了。再說,那時也管得松,馬路邊隨便擺,隨收隨賣多半都能賣完。一天下來,掙多掙少都能看得見,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欠工錢不給的事了。
后來就和同行相約結伴去鬼市,去鼓樓,沈陽道。騎個自行車馱著,大半夜兩三點就過去,直到下午兩三點才回來。如此折滕來折滕去,每天樂呵呵的,還算能夠免強維持生計。
平凡人的生活總想著一帆風順,卻不曾想那只是你的一廂情愿和奢望。那時,每時每刻都想著安于現(xiàn)狀,風平浪靜過一生,可老天卻偏偏不答應。正當我忙忙碌碌為口飯錢疲于奔命,一件件不順心的事,竟然悄無聲息地開始接踵而來。那一天,下鄉(xiāng)收了個拆散的老桌子,全是油,沒法拿沒法帶只能擺在馬路邊賣。人來人往,大伙看了臟兮兮的,竟然沒有人過問。一直待到中午,終于有個認識的收貨人過來給了五百買走了。這原本是件平常事,古董買賣,有買有賣,互不相欠。誰曾想第二天他竟然找到我當面炫耀:說他這輩子終于在我身上撿了個大漏如何如何,說那個桌子原來是海南黃花梨的,他昨天轉手買了四十多萬……!他用手比劃著,滔滔不絕,不停地給我講解著辨別方法:什么紋理,氣味,手感啦等等,聽得我不覺五雷轟頂,大為震驚!
消息來得太突然,我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大伙圍上來,看著我議論紛紛,簡直羞得我無地自容??匆谎畚遗赃呝┵┒劦乃?,那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臭模樣,一時讓人覺得心里堵得慌。我想上去恨恨地給他兩個大嘴巴子,問問他買就買了,賺就賺了,為什么還過來如此的羞辱我?
但終歸,忍了幾忍還是忍下了。血淋淋的教訓,總是讓人刻骨銘心。那一天,閉上眼,歷歷在目,那一刻,恐怕這輩子,我永遠都忘不了。為此,回來就亂了分寸,整日為了那件事,耿耿于懷。每時每刻都憋著一股勁,總想著重新干件大的挽回顏面。就這樣,在極度抑郁,悔恨中又過了些時日,就很快在不知不覺中又被卷入了漩渦。
是兩把椅子。老鄉(xiāng)介紹的,說是五千買的,紅木的,搬家嫌礙事,保個本就處理。我搬了搬,幾幾搬不動。為了穩(wěn)妥起見,我專門拍了照,回來讓一收貨看了看,他說拉回來能給八千。我不信他,想著剛賣的桌子,頓時來了精神。于是恨恨心,不再猶豫,過去想就沒想就拉了回來。
這一次,覺得可能要掙大錢,就想好了準備獅子大開口。誰知,人家收貨過來一看,搖搖頭跟我說:“這種不對路,最多值八百!”我不信,又喊一個過來看,說:“最多給六百!”這一下,我頓時傻了眼。心里不服氣,賭氣又想搞大的,結果一次又一次,次次賠了個底朝天!
一直到手里空空如也,囊中羞澀,被碰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才終于冷靜下來,不敢再瞎折騰。心疼的難受,痛定思痛,無耐之下卻總是走不出生活的陰影。原本先想瞞住不讓他人知道,可忍來忍去沒忍住還是給同行的說了。誰知,他聽了不屑地笑我:“咦!就這點事?還好意思出來說!你挨個問問,看看干這行的哪個沒賠過?才賠了幾回錢,看把你愁的!十年前我被人騙個傾家蕩產也沒這般!媳婦走了,孩子奶粉錢都是借的……你看看,十年后的今天,我不還是過得好好的?做人做事總要有格局,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斤斤計較。要不然,這輩子就別想干這個!生意生意,有生氣的時候也有得意的時候。生氣的時候要心平氣和,不急不燥;得意的時候也不能趾高氣揚,狂妄自大。要是碰個籽麻大的事就這般小心眼子,我勸你還是趁早改行干活去吧!要不然,到最后不傻也得瘋!”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原來你的故事平平常常感不動任何人!喧囂的世界,大家彼此都在經受,都在掙扎,都在向前。生活不易,一個的世界,一個人撐。你的哭你的笑只屬于你自己,你躊躇不前,渾渾噩噩,無關乎他人只關乎你自己。你的苦你的難,只有在你勇敢跨過的剎那,才能真正感動你自己。
也難怪,有人說:“這世界上,心態(tài)最好的,莫過于干古玩生意的:你看看一個個,天天跟掙多大錢似的,獨自守著一方天地,不知還能煎熬多久?明明知道再不開張就已經難以為繼,卻依然泡著茶水和他人下著象棋;明明賠得一塌糊涂,卻依然裝作著若無其事和別人談笑風生,切磋技藝……”而如今,恍然己成局中人,才真真體會出其中的辛酸與含義。
但不論如何,還是應該感激,那一次的“胯下之辱”。要不然,也許到現(xiàn)在也不知閉門思過,惡補知識;不知半夜查閱資料,把字畫掛在床前,一遍又一遍的不停揣摩;更不知將上眼的東西,在高倍放大鏡下和真品圖片反復對比……捫心自問,我能從被動地討生活,到主動地用心分門別類,再到每日沉?在藝術的海洋里,感知古文化的博大精深,那人可謂功不可沒。一次啪啪打臉的教育。足以讓我身處斗室,去掉狂躁不安趨于安靜。安靜到悄無聲息,安靜到忘了金錢名利,忘了喧囂世界,忘了自己……
天知道吃了多少苦,走了多少路,才漸斬在收藏中大徹大悟:原來人的功德不是戰(zhàn)勝別人而是戰(zhàn)勝自己,你擁有王權富貴家財萬貴哪如擁有一顆平靜清明之心?不貪,不怨,不妒,不癡,不惡,不棄……但求無所畏懼努力向前,定然會告別漫漫暗夜,迎來姍姍黎明,陽光明媚!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生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古玩的深奧猶若茫茫宇宙,你愈涉足其中,愈發(fā)感知出自己的渺小與無知。幸運的是,前行中結識了諸多良師益友,不吝賜教,受益匪淺。特別是,書畫大師汪師傅汪老師,崔師傅崔老師;雜場專家圓師傅圓老師;木器山石專家學謙老師,以及祥云飄來大哥,小田兄弟等諸位好友……更是不離不棄,費心指教,終讓我茅塞頓開,干一行愛一行,并為此找到了人生的真正方向。
“高山不語,靜水流深,智者無言,心有日月?!甭詹芈罚衅瘘c無終點的一條不歸路。踏上它,注定風云變幻,千辛萬難。但我每日沉浸其中,感恩上蒼所賜,忙忙碌碌,苦并快樂著,無悔人生,無悔選擇。
再與收藏關系更近,便是作者文章里的,桌子板凳收售火熱之時。被人坑了以后,便停止用錢去買。而是自己去撿,去淘。只是作為愛好,作為研究地方文化的一種方式。
天下藝術本一家,收藏與文字息息相通,用文學的目光看待和理解收藏,一定會發(fā)現(xiàn)許多無聲的故事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