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秋游東坡書院(散文)
有外地文友來錫旅游,我陪他們?nèi)チ酥臇|林書院?!帮L(fēng)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泵鞔鷸|林黨領(lǐng)袖顧憲成所撰的這副對聯(lián),讓文友們大贊。期間有人問我,聽說你們無錫宜興還有座東坡書院,你去過沒有?我一時語塞,滿臉羞愧,近在咫尺,就在家門口的這樣一座文化殿堂,我竟然不知道!
送走這撥文友,我立馬動身,駕車上了錫宜高速。江南之秋,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卷,寧靜而悠遠。我懷著對歷史的崇敬與對區(qū)域文化無知的愧疚,踏入了宜興的東坡書院,開啟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心靈之旅。
當我緩緩走近東坡書院,秋日的暖陽輕柔地灑落在書院的瓦當上,仿佛為這片古老的建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紅墻黛瓦在秋日的色彩映襯下,更顯古樸莊重。門口的幾棵銀杏樹,金黃的葉子悠悠飄落,似在訴說著往昔歲月的故事。
走進書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東坡先生高大的紫砂塑像。先生面容和藹,眼神中透露出睿智與豁達。這尊塑像由中國工藝美術(shù)大師徐秀棠歷時四個月精心設(shè)計制作而成。上方懸掛的匾額“東坡買田處”,乃是宜興清代翰林院編修、吏部左侍郎周家楣為紀念東坡買田陽羨而題寫。站在塑像前,敬意油然而生。我靜靜地凝視著先生的塑像,心中默念著先生當年的詩句:
十年歸夢寄西風(fēng),此去真為田舍翁。
剩覓蜀岡新井水,要攜鄉(xiāng)味過江東。
蘇軾,這位文壇巨擘,一生坎坷,命運多舛,他原本應(yīng)在廟堂上揮灑才智,卻被一貶再貶,弄進宜興的山坳里閑居,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書院前后四進,每進七間,屋舍雕梁畫棟,寬敞明亮。我沿著回廊漫步,腳步聲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仿佛能聽到當年學(xu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講堂是整個書院里最為出色的建筑,高敞精美,據(jù)說可歷五百年而不壞。這里幾百年間弦歌不輟,余音繞梁,不少棟梁之材從這里起步,續(xù)寫了歷史的輝煌與榮耀。講堂正面墻上嵌砌著《重修蜀山東坡書院碑記》等七方碑刻,這些碑刻見證了書院的滄桑歷史。我駐足在碑刻前,仔細端詳著上面的文字,仿佛能感受到歲月的沉淀和歷史的厚重。
在書院內(nèi),還保存著不少明清碑刻。新建碑屋中陳列著《重刻蜀山草堂記》《蘇文忠公祠堂記》《蘇文忠公蜀山書院記》《重修蘇文忠公蜀山書院碑記》《蜀山書院講堂碑記》《蜀山東坡書院禁碑》《蘇文忠公口碑記》《奉先永禁碑》等九方碑刻。這些碑刻不僅是書法藝術(shù)的瑰寶,更是研究東坡文化的重要史料。我逐一欣賞著這些碑刻,感受著書法的魅力和歷史的韻味。
書院內(nèi)的八幅紫砂壁畫,記載了蘇東坡在宜興的經(jīng)典篇章。其中捐帶造橋、焚契還宅兩則最能體現(xiàn)蘇東坡愛民護民的風(fēng)范??粗@些壁畫,我仿佛看到了蘇東坡當年在宜興的身影,他心系百姓,為民眾排憂解難,展現(xiàn)出了一位偉大文學(xué)家的高尚品質(zhì)。
說起蘇東坡與宜興的緣分,那可謂是一段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蘇東坡,這位出生于四川的文學(xué)巨匠,為何會選擇定居宜興呢?一方面,蘇東坡在朝廷中深陷政治漩渦,一生剛正不阿、直言進諫的他,遭人陷害,在激烈的政治斗爭中不斷遭受貶斥?!盀跖_詩案”讓他差點性命不保,雖最終逃過一劫,但也開啟了他坎坷的貶謫生涯。在這種困境下,宜興這片寧靜的土地成為了他心中的向往之地。宜興就像一個避風(fēng)港,為他提供了一個遠離紛爭的港灣。在這里,他可以忘卻官場的煩惱,享受寧靜的生活。
當年,蘇東坡進士及第,名震京師,在皇帝設(shè)的瓊林宴上,與同榜進士、宜興人蔣之奇和單錫同桌進餐。蔣、單兩人向他描述了家鄉(xiāng)宜興(陽羨)的風(fēng)土之美,令他十分向往。多年之后,蘇東坡在官場屢陷困境,使得他對這片寧靜的土地更加充滿了期待。
另一方面,宜興的自然風(fēng)光深深吸引了他。熙寧六年(1073),蘇東坡任杭州通判。在好友的陪同下,他暢游陽羨,盡情領(lǐng)略這里的青山秀水。與好友飲酒作詩,不亦樂乎,買田卜居的愿望愈發(fā)強烈。他被宜興的自然風(fēng)光所吸引,這里溪山秀美,人情淳樸敦厚。對于在政治漩渦中傷痕累累的蘇東坡來說,宜興就像是一個避風(fēng)港,給他帶來了無限的慰藉。他在《楚頌帖》中表達了自己歸隱的意愿:“吾來陽羨,船入荊溪,意思豁然,如愜平生之欲。逝將歸老,殆是前緣。王逸少云:我卒當以樂死。殆非虛言。吾性好種植,能手自接果木,尤好栽橘。陽羨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當買一小園,種柑橘三百本。屈原作橘頌,吾園若成當作一亭名之曰楚頌?!?br />
此外,蘇東坡對宜興的物產(chǎn)也頗為喜愛。宜興氣候適宜,土地肥沃,適合種植柑橘等水果。蘇東坡生性好種植,能手自接果木,尤好栽橘。宜興的自然條件滿足了他的這一愛好。再者,蘇東坡對宜興的文化氛圍也十分欣賞。宜興自古以來就是文化名城,文人墨客輩出。蘇東坡在這里可以與志同道合的人交流切磋,共同探討文學(xué)藝術(shù)。
我問身邊的女講解員:蘇東坡在宜興前后居住約有四年時間。他在東坡書院培養(yǎng)出了哪些特別有名的學(xué)生,進行過什么著名的文化活動,是否有別的大學(xué)者和他一起在書院開展教學(xué)活動?姑娘撲閃著大眼睛,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這個缺乏具體的記載,不過考慮到蘇東坡的影響力,當時或許會有一些文人雅士與他在此交流學(xué)問,共同推動了當?shù)匚幕陌l(fā)展。
宜興以紫砂壺聞名于世,蘇東坡對紫砂壺也有著濃厚的興趣。據(jù)說,蘇東坡曾親自設(shè)計了一種提梁式紫砂壺,造型古樸,線條流暢。這種壺后來被稱為“東坡提梁壺”,成為了紫砂壺中的經(jīng)典款式之一。
元豐七年(1084),蘇東坡上表宋神宗《乞常州義興居住》。元豐八年(1085)三月神宗駕崩,第二天朝廷就下令準予蘇東坡在宜興定居。蘇東坡舉家遷來獨山,筑草堂于山坳,準備在此養(yǎng)身終老。
他寫了一首《菩薩蠻?買田陽羨吾將老》表達對宜興喜愛的心情:
買田陽羨吾將老,從來只為溪山好。
來往一虛舟,聊隨物外游。
有書仍懶著,水調(diào)歌歸去。
筋力不辭詩,要須風(fēng)雨時。
然而,命運總是充滿波折。盡管蘇東坡在宜興找到了片刻的寧靜,但朝廷的局勢變幻莫測,他又不得不離開這片心愛的土地。
四年之后,新皇登基,政局不穩(wěn),蘇東坡作為舊臣,被新黨視為眼中釘。加之,他在文壇的影響力巨大,新黨擔心他在宜興會聚集舊部,對新政權(quán)構(gòu)成威脅。因此,朝廷下令讓蘇東坡離開宜興,前往他處任職。
蘇東坡在宜興的日子雖然短暫,但他留下的美譽佳話以及珍貴的詩文手跡使宜興世世代代沾上了蘇東坡的印記。大凡古代的風(fēng)流才子均喜山水之美,佳山勝水常常令他們流連忘返,吟詠不已,蘇東坡也不例外。最初蔣之奇、單錫等與他在瓊林宴上的雞黍之約就是因為蔣之奇大贊家鄉(xiāng)山水之美而訂。宋代著名詞家宜興人蔣捷,對東坡買田曾作過這樣的描述:“老去紅灰酒甕前,向來青草瘴江邊。卜居自為溪山好,不是區(qū)區(qū)為買田?!?br />
在東坡書院里,處處可以感受到宜興人對文化人的敬仰和推崇。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承載著歷史的記憶,訴說著蘇東坡與宜興的不解之緣。我漫步在書院的庭院中,感受著那份寧靜與祥和。這里的建筑、景致、陳設(shè),都仿佛在向我訴說著過去的故事。
宜興地方政府一直高度重視對東坡書院的保護。光陰荏苒,東坡書院幾經(jīng)滄桑,先后在光緒年間和1930年進行修建。2002年,丁蜀鎮(zhèn)人民政府更是投入巨資全面整修東坡書院。按照儒家思想的禮儀和格局,書院的布置多了魚躍龍門金榜及第的寓意。在保護和維修重建的過程中,不僅注重對建筑本身的修復(fù),更致力于傳承和弘揚東坡文化。
秋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蘇東坡的故事。我站在東坡書院的一角,望著遠方,心中充滿了感慨。蘇東坡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也是輝煌的一生。他在困境中不屈不撓,在文學(xué)上成就卓越,在為人處世上展現(xiàn)出高尚的品質(zhì)。他與宜興的緣分,雖然短暫,卻給這座城市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
離開東坡書院時,我再次回首望去,那紅墻黛瓦的建筑在秋日的陽光下依然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我?guī)е鴿M滿的收獲和感慨,踏上了歸途。這次的東坡書院之旅,讓我對蘇東坡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讓我對宜興這座城市有了更深的感情。我相信,東坡書院將繼續(xù)承載著歷史的記憶,傳承著東坡文化,成為人們心靈的寄托和文化的瑰寶。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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