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歲月】小村之戀(散文)
我的老家是豫東平原上的一個古老村莊。我之所以對它魂牽夢縈,是因為故鄉(xiāng)曾經有過我恩澤如海的親情、天真無邪的童年以及那里有過我愛恨纏綿的父老鄉(xiāng)親。隨著歲月的流逝,故鄉(xiāng)的畫面逐漸發(fā)黃,腦海的記憶波濤卻一浪接著一浪,讓我一遍遍地心潮起伏,一遍遍地撫摸珍惜。我之所以萬千牽念,是因為故鄉(xiāng)承載著我生命最初的記憶,宛如一首悠揚的田園民歌,歌聲觸動了我心中的柔軟深情;故鄉(xiāng)又像一幅色彩斑斕的水墨畫,畫里有我的無限思念;故鄉(xiāng)也是一部寫滿往事的史書,記錄著我所走過的每一步腳印,驀然回首,讓我難以忘懷,百感交集。
我小時候,農村極為落后,雖然家譜記載我們村子已經六百多年了,但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農村和兩千年前的秦朝相比其實沒有進步多少,村里大都是草房子,瓦房還很少,院墻大都是土墻,每一座房子都像是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默默地訴說著歲月的故事。墻頭上,時常會有幾株野草在微風中搖曳,村子的布局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規(guī)劃,卻有一種自然而和諧的美。種地基本上是人趕著牛,牛拉著犁。民風非常淳樸,待人非常厚道。老人有老人的尊嚴,孩子有孩子的樂趣。盡管那時候物質非常缺乏,生活十分貧困,大家卻自以為天下都是這樣貧窮,有一種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的優(yōu)越感和幸福感。
沿著村中的小路前行,腳下是堅實而又帶著些許柔軟的土地。這路,是村民們世世代代踩踏出來的,它承載著無數(shù)的足跡和記憶。小路兩旁是錯落有致的房屋,土墻、瓦房,那是典型的豫東建筑風格。土墻在歲月的侵蝕下,有些地方已經斑駁脫落,但依然頑強地挺立著,仿佛在堅守著某種使命。房頂上的瓦片,經過風雨的洗禮,有著一種古樸的韻味,瓦片上生長著的苔蘚,像是給屋頂披上了一層綠色的絨毯,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生命的光澤。
村中的院子大多是敞開的,鄰里之間相處非常平和。每一個院子都是一個溫馨的小世界,里面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春天的時候,桃花、杏花競相開放,粉色的、白色的花朵掛滿枝頭,微風吹過,花瓣如雪般飄落,灑滿整個院子。院子里還有幾棵棗樹,到了秋天,紅彤彤的棗子掛滿枝頭。那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子總是迫不及待地爬上棗樹,去采摘那甜蜜的果實,而大人們則在樹下笑著叮囑我們要小心。在院子的角落里,還有幾株月季和牡丹,它們在不同的季節(jié)綻放,為院子增添了一抹絢麗的色彩。它們不需要精心的呵護,卻在這片土地上自由而頑強地生長著,就像小村的人們一樣,樸實而堅韌。
村前有一條小河,日夜奔流。它是小村的母親河,河水悠悠地流淌著,如同時間的溪流,永不停息。河水并不清澈見底,卻有著一種獨特的渾濁之美,那是歲月沉淀的顏色。河岸邊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垂落在水面上,像是少女在對鏡梳妝。春天的時候,柳枝上冒出嫩綠的新芽,那一抹抹新綠,像是大自然用畫筆精心描繪的色彩,給小村帶來了勃勃生機。夏天,柳枝更加繁茂,為河邊洗衣的婦女和嬉鬧的孩童撐起了一把把天然的遮陽傘。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水中的魚兒在水草間穿梭游弋,時而躍出水面,濺起一朵朵晶瑩的水花。孩子們在河里游泳、摸魚、打水仗,歡聲笑語回蕩在村莊。那清涼的河水,撫摸著我們的肌膚,洗去了夏日的炎熱和疲憊,也留下了我們最純真的快樂。
清晨,紅霞萬丈,旭日東升。陽光灑在村子東頭那片古老的杏樹林和桃樹林,斑駁的光影透過枝葉的縫隙,如同碎金般灑落在地面。陽光漸漸向西延伸,不久就鋪滿了大地。村子的古樹有榆樹、楊樹、槐樹、棗樹和柳樹,樹皮斑駁而蒼老,就像是一位位慈祥的老者,這些古樹,樹干粗壯而黝黑,布滿了歲月的皺紋,見證了小村的風風雨雨,每一課古樹都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樹枝向天空伸展,像是在擁抱著這片土地,又像是在為村民們撐起一片蔭涼的天空。鳥兒在林間嘰嘰喳喳地歡唱,它們的歌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喚醒了沉睡的村莊。
村莊的四周,是無邊的田野。當燕子啾啾鳴叫著帶來春天的消息,一望無際的田野從沉睡中蘇醒過來。麥綠油油的麥苗像鋪滿大地的綠色地毯。油菜花也在春風里綻放,金黃色的花朵一片連著一片,像是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地毯。微風拂過,油菜花隨風搖曳,涌起一波又一波金色的浪濤,花香彌漫在空氣中,引得蜜蜂和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在這片金色的海洋里,我們奔跑、嬉戲,放風箏,讓夢想隨著風箏在天空中翱翔。夏天的田野則是一片綠色的海洋,高粱挺起了腰桿,玉米長出了長長的胡須,它們在陽光下茁壯成長。田間的小路被野草覆蓋,走在上面,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夜晚,田野里池塘中蛙聲一片,此起彼伏。螢火蟲在草叢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它們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了人間,為我們指引著回家的路。隨著蜜蜂和蝴蝶的紛飛和曼舞,杏樹林里的杏金燦燦地黃了。到了收麥季節(jié),是小村最熱鬧也是最忙碌的季節(jié)。田野里一片金黃,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麥稈,像是一位位謙遜的智者,低頭沉思著豐收的喜悅。這時候,西瓜地里的西瓜又大又圓,滿地都是。收麥子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汗流浹背,深知顧不上吃飯,搶收搶種大約需要忙活一個多月。
到了秋天,玉米棒子一個個飽滿結實,露出金黃的玉米粒,像是一顆顆璀璨的珍珠。高粱大豆谷子芝麻也都熟了。大人們拿著鐮刀,彎著腰在田里收割莊稼,臉上洋溢著豐收的笑容。孩子們也沒閑著,在田里幫忙收割莊稼。碾麥場里,堆滿了收獲的莊稼,石磙在牛的拉動下,來回滾動,碾壓著谷子和豆子,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諝庵袕浡Z食的香氣,那是大地給予小村人最豐厚的饋贈。豐收后的田野顯得有些空曠,但這種空曠中卻蘊含著一種滿足和寧靜,就像一位母親在分娩后疲憊而幸福的微笑。
冬天,當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小村變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屋頂上、樹枝上、田野里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像是大自然為小村披上了一件潔白的衣裳。小河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冰面像鏡子一樣光滑。一眼望去,小村到處是玉樹瓊枝,天地一片純凈。偶爾可以看到一樹梅花,迎風綻放,別有情趣。村莊里升起裊裊炊煙,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暖。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聽老人講述著古老的傳說和故事,那是一種簡單而又幸福的溫馨。
村莊的人們是小村最溫暖的風景。他們勤勞善良、淳樸憨厚,世世代代在這片土地上耕耘生息。老人們坐在村口的石凳上,曬著太陽,嘮著家常,他們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但眼神中卻透著一種安詳和滿足。他們見證了小村的變遷,每一個故事都能從他們的口中娓娓道來,那些故事就像小村的歷史,代代相傳。婦女們則在家里操持家務,洗衣做飯,照顧孩子,她們用自己的雙手編織著家庭的溫馨。而男人們則是家庭的頂梁柱,他們在田間勞作,用辛勤的汗水換來一家人的溫飽。在農閑的時候,他們也會聚在一起,討論著莊稼的收成、村里的大小事情,那種鄰里之間的情誼,真摯而深厚。
故鄉(xiāng)的夜晚,是寧靜而神秘的。當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整個小村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點點繁星在夜空中閃爍。月光如水,灑在小村的每一個角落,給房屋、樹木和田野都披上了一層銀色的紗衣。此時,小村像是一位沉睡的嬰兒,安靜而祥和。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打破了夜的寧靜,卻也讓這夜晚更加富有鄉(xiāng)村的氣息。我們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聲,在母親溫柔的搖籃曲中,漸漸進入甜美的夢鄉(xiāng)。夢里,有小村的田野、小河、小伙伴們的笑臉,還有那永遠也吃不完的甜蜜的瓜果。
那時候的我跟著姥姥在老家里,過著十分貧苦的生活。但由于父母親的關愛和姥姥對我的疼愛,我的生活里充滿了溫馨的幸福。
在故鄉(xiāng)的時光里,有著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那些和小伙伴們一起玩耍的日子,像是一首首歡快的兒歌,永遠在我的心中回蕩。我們在玉米地里和高粱地里或者麥秸垛里捉迷藏,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直到小伙伴們找不到而著急的時候,才會得意地鉆出來。我們還會在雨后的泥地里摔泥巴,捏出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坦克、手槍、小人兒,那些簡單粗糙的泥巴作品,卻是我們心中最珍貴的寶貝。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漸漸長大。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我跟隨姥姥離開了老家,一起來到了父母親工作的陜西銅川。外面的世界繁華而喧囂,但我的心卻始終牽掛著那片寧靜的故土。在城市的霓虹燈下,我時常會想起小村夜晚那璀璨的星空;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我會懷念小村那寧靜的小路;在高樓大廈的辦公室里,我會思念小村田野里那清新的空氣和泥土的芬芳。小村,是我心靈的港灣,是我靈魂的歸宿。無論我走得多遠,無論我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多少風雨,只要想起小村,我的心中就會涌起一股溫暖的力量。
故鄉(xiāng),是我心中永遠的愛戀。故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河流、每一座房屋、每一個笑臉,都已經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靈魂深處。我愿用我一生的時間來守護你、贊美你,因為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是我永遠無法割舍的故鄉(xiāng)情。在歲月的長河中,你將永遠閃耀著那獨特的光輝,像一座不朽的豐碑,矗立在豫東平原這片廣袤的大地上,成為我心中永恒的眷戀。
如今的故鄉(xiāng),很多老人和親人都已經遠去,也有很多人已經多年不見面了,那些曾經的玩伴如今也天各一方,各自為了自己的生活在日夜奔忙。我多想時光能夠倒流,重回少年,再次體驗當年的親情和友情。但是我知道,歲月一去不復返,只有萬千遺憾在心間了。
在我的夢里,我常?;氐疆斈甑男〈迩f里,回到那片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我看到那熟悉的畫面在眼前一一展開,聽到那親切的鄉(xiāng)音在耳邊回響。我知道,這份故鄉(xiāng)之戀,將伴隨我一生,如同那流淌不息的河水,滋潤著我的心靈,讓我在人生的旅途中永遠不會迷失方向。我深愛著故鄉(xiāng)的小村莊,那是我心中最古樸最溫馨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