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城市里的微光(小說)
一、新活的召喚與牽掛
“寶慶師傅,這邊有個急活兒,木工活兒精細著點兒,您看能不能接下?”工地上,一個戴著安全帽的工頭模樣的人朝著正蹲在角落整理工具的薛寶慶喊道。
薛寶慶抬起頭,那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他身上那件藍色工裝,一如既往地沾滿了厚厚的塵土,在陽光的照射下,那些塵土仿佛都在訴說著他過往勞作的艱辛。領(lǐng)口和袖口處,因反復摩擦和汗水浸漬,磨出的毛邊更加顯眼了,泛著暗淡的灰白色,摸上去糙糙的。他的頭發(fā)被安全帽壓得有些凌亂,安全帽上也是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和斑駁的污漬,像是一部記錄著他在工地摸爬滾打的無聲史書。
“行嘞,啥時候開始干?”薛寶慶最終還是應了下來,畢竟多一份活兒就多一份收入,家里還指望著他掙錢呢。他想起了遠在老家的妻子,妻子那因腰部受傷而只能臥病在床的身影總是浮現(xiàn)在他心頭。妻子躺在那張有些破舊的木板床上,床上的被子單薄且褪色嚴重,隱隱能看見里面的棉絮。被子的一角,有一塊小小的補丁,那是妻子之前縫補時留下的痕跡,針腳雖不細密,但卻透著一股樸實的生活氣息。妻子的面帶著痛苦的神情,每動一下都艱難萬分,額頭上時常會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枕頭的一角。
薛寶慶暗暗嘆了口氣,收拾好工具,跟著工頭往新的施工區(qū)域走去。一路上,他看到工地上熱火朝天的景象,機器的轟鳴聲、錘子的敲打聲交織在一起,仿佛在演奏著一首城市建設的交響曲。其他工友們也都各自忙碌著,他們或是扛著沉重的建筑材料,或是在高高的架子上專注地進行著手中的活兒。薛寶慶深知,在這個城市里,每一座高樓大廈的崛起,都離不開像他這樣的農(nóng)民工們的辛勤付出,可他們得到的回報卻總是那么微薄。
二、工地勞作的艱辛延續(xù)
來到新的施工區(qū)域,薛寶慶便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他熟練地拿起鋸子,那鋸子的手柄因為長時間的握持,已經(jīng)被他的手汗浸得有些滑膩,上面還殘留著一些木屑。他用力地拉動鋸子,鋸條在木板上來回穿梭,發(fā)出“嗤嗤”的聲響,木屑在他身邊飛舞著,像一群調(diào)皮的小精靈,不一會兒,他的頭發(fā)上、臉上、身上又沾滿了灰塵。那些灰塵混著汗水,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道道泥污的痕跡,他只能時不時地用胳膊肘蹭一蹭,以免迷住了眼睛。
上午的太陽漸漸升起來,天氣也變得炎熱起來。陽光毫無保留地灑在工地上,熾熱的溫度讓人感覺仿佛置身于一個大火爐之中。薛寶慶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一顆接著一顆,像斷了線的珠子。他用滿是木屑的手擦了擦汗,結(jié)果臉上的灰塵被汗水一沖,變得更加斑駁不堪,活像一個剛從泥地里爬出來的人。旁邊的年輕工友小李看他累得夠嗆,便說:“薛大哥,歇會兒吧,這大熱天的,別把身體累垮了?!?br />
薛寶慶笑著搖了搖頭:“不行啊,小李,這活兒得抓緊干,耽誤了工期可不好。再說了,我家里還等著我掙錢回去呢?!彼难凵裰型嘎冻鲆还蓤远ǎ鞘菫榱思彝?,為了妻子,他必須要堅持下去的決心。在他的心里,家庭就是他的全部,妻子的病情需要錢來治療,家里的生活需要錢來維持,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疲憊就停下手中的活兒,哪怕再苦再累,他也要咬牙堅持下去。
小李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薛寶慶家里的情況,也很佩服這位老大哥為了家庭的那份堅持。
中午吃飯的時候,工人們都圍坐在工地的一角,吃著簡單的盒飯。薛寶慶打開盒飯,里面是一些青菜和幾塊肥肉,青菜因為放置的時間有些長,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黃,那原本鮮綠的顏色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種暗淡的色調(diào)。肥肉上也泛著一層淡淡的油花,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閃爍著。他卻吃得津津有味,用筷子夾起一塊肥肉,放進嘴里慢慢地嚼著,那油膩的感覺在嘴里散開,他卻覺得這是一天中難得的享受。在他看來,能有口熱飯吃,能有力氣干活兒,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他知道,這盒飯雖然簡單,但卻是他辛苦勞作換來的,每一口飯菜都包含著他對家庭的責任和希望。
吃完午飯,稍微休息了一會兒,薛寶慶又投入到了下午的工作中。他的雙手因為長時間的勞作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可他依然咬牙堅持著,每一塊木板、每一個釘子,都傾注了他對家庭的希望。他在釘釘子的時候,先用錘子輕輕地敲幾下,找準位置后,再用力地砸下去,那“砰砰”的聲音在工地上回響著,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了他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之上。他想象著,等掙夠了錢,妻子的病能治好,家里的日子能好過起來,他和妻子能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那時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三、城市冷暖的交織
一天的工作結(jié)束后,薛寶慶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出租屋。他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換了身衣服,又來到了石景山萬達廣場。他想在這里蹭蹭網(wǎng),再和妻子視頻聊聊天,讓她放心。
不過,他只是在商場門口的角落停下了腳步。薛寶慶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破舊的鞋子,鞋面磨損得厲害,上面沾滿了工地的泥土和灰塵,鞋底也有些地方已經(jīng)磨平了,走起路來都能感覺到不太穩(wěn)當。他生怕自己這雙臟鞋會弄亂了商場那光潔如鏡的地板,給保潔人員添麻煩,所以只敢在門口的角落待著。
此時,商場門口人來人往,衣著光鮮的人們進進出出。有的女士穿著精致的高跟鞋,走起路來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身上的香水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有的男士穿著锃亮的皮鞋,步伐自信而又從容。他們與薛寶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薛寶慶在這熱鬧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局促和格格不入。
當他再次來到那個角落時,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幾個年輕人在那里玩著手機游戲,聲音很大。那幾個年輕人穿著時尚的潮流服飾,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有的還戴著夸張的耳環(huán)和項鏈,他們沉浸在游戲的世界里,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滑動著,嘴里不時地喊著一些游戲術(shù)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guān)。
薛寶慶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去,輕聲說:“小伙子們,能不能讓我在這兒蹭會兒網(wǎng)呀?我就和家里人視頻聊聊天,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彼穆曇魩е唤z膽怯,在這熱鬧的廣場上顯得格外微弱,就像是一只在暴風雨中瑟瑟發(fā)抖的小鳥發(fā)出的鳴叫。
那幾個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其中一個染著黃頭發(fā)的年輕人不耐煩地說:“老頭兒,去去去,我們正玩著呢,別在這兒礙事兒?!彼难凵裰型钢环N不屑,仿佛薛寶慶的出現(xiàn)打擾了他的好心情,他把薛寶慶看成了一個與這個時尚、現(xiàn)代的廣場格格不入的異類。
薛寶慶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他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站了起來,說:“大叔,您別理他,您就在這兒蹭網(wǎng)吧,我們把聲音關(guān)小點?!边@個年輕人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搭配著一條藍色牛仔褲,看起來很斯文,他的眼中透著一絲善良和理解,與那個黃頭發(fā)年輕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薛寶慶感激地看了,應了一聲“謝謝”,便坐在角落里,又一次和妻子視頻起來。妻子看到他疲憊的樣子,心疼地說:“寶慶啊,你這一天天的,太辛苦了,我這心里真不是滋味兒?!?br />
薛寶慶笑著安慰妻子:“沒事兒,我這身體還硬朗著呢。對了,你今天感覺腰好點了嗎?”
兩人正聊著,突然,天空中飄起了細雨。那細雨如牛毛般細密,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就像是天空在輕輕地哭泣。薛寶慶趕緊用身體護住手機,生怕雨水淋到手機上影響視頻通話。他弓著身子,把手機緊緊地貼在胸口,那姿勢就像是在守護著一件無比珍貴的寶貝,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保護手機上,因為這手機是他與妻子聯(lián)系的唯一紐帶,是他在這陌生城市里的一份溫暖寄托。那幾個年輕人看到這一幕,也紛紛過來幫忙,有的拿出雨傘,有的用衣服遮擋,幫薛寶慶擋住了雨水。
這一刻,薛寶慶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冷漠與溫暖。那些冷漠的話語曾讓他的心涼了一下,可這些年輕人的善良舉動又讓他的心里暖了起來。在這個城市里,他每天都在經(jīng)歷著這樣的冷暖交織,有時候會遇到那些對他不屑一顧、甚至歧視他的人,但也會偶爾碰到像這些年輕人一樣善良、理解他的人。這種復雜的感受讓他對這個城市既有著一種疏離感,又有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期待,他希望能在這里通過自己的工作,改變家庭的命運,也希望能更多地感受到這座城市的溫暖。
四、意外挫折的降臨
在工地辛苦工作了一個月后,薛寶慶滿心期待著能拿到這個月的工錢,好給家里寄回去一部分,再留一些給妻子買藥。
然而,當發(fā)工錢的那天,工頭卻告訴他,由于工程進度出了點問題,甲方扣了部分工程款,所以這個月的工錢要晚發(fā)一些,而且還會少發(fā)幾百塊。
薛寶慶一聽,頓時急了:“工頭,這怎么行呢?我家里還等著這筆錢呢,我老婆腰傷了,等著買藥治病啊?!彼穆曇粢驗橹倍行╊澏?,眼中滿是焦慮和無奈。在他的心里,這筆工錢是妻子治病的希望,是家里生活的支撐,現(xiàn)在突然被告知要晚發(fā)且少發(fā),就像是一盆冷水,無情地澆滅了他心中那剛剛?cè)计鸬囊稽c希望之火。
工頭無奈地說:“我也沒辦法呀,薛師傅,這是上面的決定,我也只能照辦。你再等等吧,等工程款到位了,肯定會把工錢給你補齊的。”
薛寶慶失落地走出了工頭的辦公室,他不知道該怎么和妻子說這件事。回到出租屋,他坐在床上,望著簡陋的房間,心里滿是無奈和絕望。那出租屋的墻壁仿佛在這一刻變得更加壓抑,狹窄的空間讓他感覺喘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鳥兒,無論怎么掙扎,都找不到出路。
他想過給家里打電話,可又怕妻子擔心,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先不告訴妻子,自己再想辦法湊點錢。
第二天,薛寶慶利用午休時間,去了附近的幾家小工廠,想看看能不能找份兼職。他走進一家工廠,里面機器轟鳴,氣味刺鼻。刺鼻的化學氣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聞起來頭暈目眩。他向車間主任詢問有沒有兼職工作,車間主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那身破舊的工裝和滿是老繭的手,皺著眉頭說:“我們這兒不缺人了,你去別處看看吧?!毖殤c只能無奈地離開,他走在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感覺自己就像這座城市里的一個過客,無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一條出路。
每經(jīng)過一家店鋪,他都會忍不住往里面張望,希望能看到招聘的啟事,哪怕是最辛苦、報酬最低的活兒,他也愿意去干??墒牵蠖鄶?shù)店鋪的門口都是冷冷清清,偶有招聘信息,也都是要求年輕、有相關(guān)技能或者學歷的,他這個年紀又沒什么特別技能的農(nóng)民工,根本就不在人家的要求范圍內(nèi)。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在烈日下繼續(xù)尋找著可能的機會。汗水濕透了他的背,工裝緊緊地貼在身上,那種悶熱和黏膩的感覺讓他更加心煩意亂。路過一個小餐館時,他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飯,可是摸摸口袋,里面只剩下幾塊錢,那還是他留著準備萬一找不到兼職就買個饅頭充饑的。他咬了咬牙,繼續(xù)往前走,心想只要能多找?guī)准业胤剑f不定就能碰到合適的活兒呢。
就這樣,一整天過去了,薛寶慶一無所獲。他回到出租屋,癱坐在那張硬邦邦的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出租屋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發(fā)霉的氣味,混合著他身上的汗味,讓人感覺格外難受。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但此刻他卻沒有心思去弄吃的,滿心都是對未來的擔憂和對家庭的愧疚。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妻子的病情,不知道該怎么維持家里的生活,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五、受傷絕望的困境
又過了幾天,工地上一如既往地忙碌著。薛寶慶像往常一樣,專注地做著木工活兒。那天上午,陽光有些刺眼,他正站在一個搭建了一半的架子上,準備安裝一塊較大的木板。他雙手緊緊地抱著木板,試圖將其準確地放置到預定位置。
就在他用力調(diào)整木板位置的時候,腳下的架子突然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嘎吱”聲,薛寶慶心中一緊,但為時已晚。架子的一根橫桿因為長時間承受重量,又或許是之前就有了一些暗傷,在這關(guān)鍵的時刻斷裂了。
薛寶慶只感覺腳下一空,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前傾去。他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么東西來穩(wěn)住自己,慌亂之中,他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手指拼命地摳向周圍的氣,卻只抓到了一把虛無。
伴隨著一聲驚恐的高呼,薛寶慶從架子上直直地摔了下來。“砰”的一聲巨響,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揚起了一片塵土。那沖擊力讓他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在這一瞬間散了架。
他手中原本抱著的木板也隨之掉落,在掉落的過程中,木板的一角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右腿上,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咔嚓”聲,那聲音仿佛是骨頭斷裂的宣判。
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從腿部蔓延到了腹部、胸部,最后直達頭部,猶如無數(shù)根鋼針在身體里肆意穿刺。他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那聲音在嘈雜的工地上顯得格外凄厲,讓周圍的工友們紛紛心頭一緊。
他的右腿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膝蓋處的褲子被劃破了,鮮血如泉涌般從傷口處滲出,迅速染紅了一大片地面。那鮮血在塵土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仿佛是生命在這殘酷的意外面前發(fā)出的絕望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