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紅紅的棗子(微小說)
近一段日子,杜凡一時比一時煩。這種煩不知道來自哪里,也說不出因子丑寅卯,反正是揪心似的難受,周身的不舒服。
好在眼珠子還能轉動,迎窗望去,院子里一層樓高的棗樹已經被風吹落的沒有了樹葉,說也怪,尖尖的樹頂上孤零零地掛著一顆棗。這個季節(jié),寒露已經過去有幾天,棗子肯定熟透了,紅的有點耀眼,在尖尖的樹枝隨風晃來晃去,卻總沒有掉落下去的跡象。
杜凡從小喜歡吃棗,青棗剛現出紅眼圈,他就或用力搖樹干,或拿著木棍敲打,或干脆爬到樹上坐在樹杈用手摘。常常是沒嚼碎的棗子還在牙縫里,另一顆棗子又塞進了嘴巴。白天吃了棗子,晚上便會肚脹的難受。這個時候,母親會拿溫熱的毛巾捂在他的小肚子上輕輕揉摸,一邊說他饞嘴,一邊哄他入睡。
想想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杜凡知道,自己入土的日子沒有幾天了,卻總是夢里夢外想著母親。他好想在母親的懷里再躺一會,聽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說話。他更想做的事是怎么能有辦法能把窗外樹上的那顆棗子弄下來,甜甜地喂進母親嘴里,讓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綻開幸福的花朵。
杜凡明知道自己已經不能獨自坐起身來,但他還是努力地試了好幾次。年輕時扛過麻包掄過大錘的臂膀竟然變得這樣無力,兩條腿更是像注入泥漿的布袋子死沉死沉。兒子杜海臨出門時給父親擦洗過身子,褲襠里換上了紙尿庫,耳邊還放了一個小戲匣子,囑咐父親不瞌睡時聽聽北路梆子小電燈的唱段。小電燈是誰,那可是劇團里的名角,杜凡年輕追著幾十里去看她演的《金水橋》,可如今卻再也聽不出當年的調調了。
杜海忙,開著一家小吃店。小店不大,吃飯的人卻不少。為了節(jié)省費用,從不顧人干活。備料,備餐,收拾桌子,打掃衛(wèi)生,都是和妻子娟子兩口子一起干。杜海也難,孩子大了,要上學讀書,要結婚買房子,這些都需要錢??!好在小吃店離杜凡的家不遠,忙里偷閑回來看看父親。杜凡想抽著兒子媳婦回來的空兒說說話,但不知是自己吐字不清,還是孩子們根本無暇應答他,敷衍幾句,喂著他吃了飯,打掃完屎尿,擦洗過身子,便急匆匆地走了。
風越刮越大,樹上的棗兒晃蕩的更加厲害了。隨著風的搖曳,棗兒好像也變的更大了,顏色也變得更紅了。大的幾乎要堵住了窗戶,紅的讓杜凡感到刺眼。
“不長不短在塵世間已經生活了七八十年。好想走啊,飛一樣到達另一個世界,和老伴一起看花開,看日出。老伴啊,就像你的名字蝶兒一樣,那么美,那么迷人。答應我,咱們在一起了不像以前一樣只有一個獨子杜海,咱要生三個,五個,不,是一大群孩子,一起玩,一起樂……”
混濁的老淚瞇住了杜凡的雙眼,顫巍巍的手指半伸著指向那顆紅紅的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