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第一場小雨落下，屋子里已感到絲絲涼意。終于還是冷了，小窩的溫暖擋不住外面的寒意。檸檬不禁把窗子的縫隙關(guān)小了，又套了一套棉睡衣。原計劃吃完早飯出去走走，然后去遠處的超市看看買點稱心的菜品，慢悠悠地散步，慢悠悠地采買東西，再慢悠悠地在家里做下午餐。一如往常的寧靜畫面，卻因為這淅淅瀝瀝又綿綿柔柔的小雨，而暫時擱淺了。說是遠處的超市，其實是距離小區(qū)最近的兩公里之外的一個生活超市。雖然商圈、通行方面尚有諸多不便，但清靜安寧，也是難得的。買東西雖然是遠了點麻煩了點，可總歸有那么一個承載人間煙火的小集市。加上社區(qū)團購、平臺派送，生活需求及日常飲食總歸不是大問題。很多時候足不出戶，就能解決方方面面的需求，對于比較宅家的、脫離社交圈子的年輕男女，尤其利好。
　　 得嘞，那就不出門了，在家的日子，什么天氣都無妨。從此，狂風(fēng)暴雨也不怕。這方小小的高層住宅，曾經(jīng)讓多少人趨之若鶩、為之拼搏，如今已漸漸退出時代熱潮、與經(jīng)濟泡沫掛鉤的一個標志存在，其未來，好與壞，檸檬不想關(guān)注太多。就這樣把一切隔絕在外的小小四壁，卻是檸檬的全世界。終其半生，都是為了這樣一個任何時候可以安放悲傷和快樂的一隅。可以把所有紛擾、災(zāi)難擋在門外，只放得下一個身體一顆心的小窩，對于檸檬來說，已足夠。
　　 人的心很大，也很小。大到想裝下天地萬物整個宇宙，也小到只有一米陽光一縷微光。這些年，有人被時代風(fēng)口帶偏而背負沉重悔不當初，有人因及時上岸而沾沾自喜，有人為花了高價而耿耿于懷，生活實苦，路怎么走怎么盤算都有缺憾。什么名利、欲望、金錢、人際，所有那些證明自己存在的行動和聲音，如今在檸檬這里，都如過眼云煙。喧囂的人繼續(xù)喧囂著，忙碌的人依舊孜孜不倦，千帆過后，誰沒有過幾場結(jié)結(jié)實實的超越生死的疼痛和劫難？
　　 檸檬，是她的網(wǎng)名。也許有著檸檬的特質(zhì)，眾多水果中簡單到幾乎讓人陌生的一類。對于喜歡的人，檸檬是生活、餐品、水杯里不可或缺的健康伴侶，覺得它的獨特?zé)o可替代；怕酸的人卻又避之不及。你若靠近，就能聞見它沁人心脾的自然之香，或除味，或提鮮，或配料，或泡水，或攝取維C，百人百愛，而對檸檬陌生的人卻從不會在水果柜前停留。以前，檸檬會把精心制作的蜂蜜檸檬醬裝瓶送朋友，后來無意發(fā)現(xiàn)到了別人手中之后，多是閑置，或棄之不飲。一開始小小失落，后面也就釋然敞懷了。自己認為好的有價值的東西，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好，都會欣賞，都會同化。生活亦如此，世界很大，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出廠設(shè)置，不同的軟件配置，無所謂好壞對錯，無優(yōu)劣高下之分，不帶眼光不帶評判地，接受、允許身邊的人與事如其所是。允許他人做他人，全然接納最本真的自己，是最難也最易的事，取舍只在一念間。周遭的人與事，沒有期待，不求結(jié)果，也就不會摻雜情緒，所謂紅塵俗世里的喜怒悲傷，又何須纏繞？
　　 當然，如今這份坦然與豁達，是檸檬重新定位了生活之后，太多的試錯磨礪之后，太久的沉淪清醒、再沉淪再清醒之后，一點一點覺醒而來的。終歸是塵世的凡夫俗子，怎能脫離一餐一飯、碎銀幾兩？所以檸檬依舊很多時候把心思用在柴米生活的點點滴滴里。好在一個人的日子，凡事不必顧慮其他，全部按著自己的喜好來。不上班的日子，晨覺睡到10點起床也無妨，主餐只煮一鍋清粥也最美味，忽然懶散起來一周拖一次地也是自己的事。檸檬愿意花費半天時間，只為做一餐簡單又喜歡的飯菜；也沉迷于用一整天的時間仔仔細細打掃收拾整個屋子；或者連著幾個小時里看書或練字，其余啥也不干；或者躺在地板上發(fā)呆、無所事事或浮想聯(lián)翩。她享受那樣的時刻，在別人眼里那些枯燥又拖沓甚至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事情，她覺得是自由，是悅己，是充實。不咸不淡卻又自由散漫的工作，用少量的精力足以應(yīng)對，也足以謀生。再不濟，把生活欲望降低，除了水電蔬菜房貸，額外的花銷，也就是心血來潮時買幾本書，團兩束花，或網(wǎng)購一套紅酒、幾盞增色的瓷器。與大眾不同的是，她在精神方面的投資，卻毫不含糊。
　　 檸檬慶幸健康的飲食不是因為自律，而是天生的喜好。之前，總是被“沒有激情、缺乏營養(yǎng)”等等那些社會標簽所裹挾，為了成為別人眼里正常的人，而吃不喜歡的東西做別扭的事，還要以身臨其境的表現(xiàn)，表現(xiàn)自己的感知，把自己的感覺、喜好壓抑起來，塵封于暗室，不露天日。一直以來，為了合群，把真實的自己封殺。直到結(jié)束了漂泊不定的生活，直到逼著自己獨立、強大，不再依賴外在的感情依靠。
　　 其實，檸檬一直都是獨立的，只是夢境深處的那個小女孩太匱乏太缺愛，以至于出落成婷婷少女時她還以羞澀低垂的姿態(tài)，不遺余力地抓取一根救命稻草，當做余生唯一的光。不破不立，說的是歷劫之后有大造化的人，或是厚積薄發(fā)之人，檸檬都不是，她只是從陰暗、抑郁，一點點走向光明。曾幾何時，她是一株無根的隨風(fēng)飄搖的草，連立錐之地都岌岌可危，尋尋覓覓，急于找一顆大樹避風(fēng)擋雨，最后發(fā)現(xiàn)，身邊的大樹不但沒能遮風(fēng)避雨，反而掠奪了她本該天然享有的陽光雨露和土壤肥料。顧影自憐，她葉黃枯瘦奄奄一息，即使眼淚流干又如何能澆灌那沒有力量的根系？她怎能忘了，小草原本是堅韌不拔的存在，是質(zhì)樸而接地氣的靈氣，哪怕沒有鮮花養(yǎng)眼，沒有大樹招風(fēng)，卻是自然界不可或缺的獨特風(fēng)景。
　　 然后的然后，沒有老套故事里的涅槃重生，沒有丑小鴨變白天鵝，只有檸檬一個人的生活。也曾頹廢消沉了那么幾個月，不聲不響躺平擺爛，然后一個人外出散步，一個人買菜做飯，重要的不重要的朋友圈工作圈不關(guān)注不聯(lián)系，所謂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不看不聽不摻言，生活也沒少什么；把眼睛、耳朵、嘴巴、感官收回在自己這里，反而少了焦慮多了專注；不再費盡心機、絞盡腦汁地醞釀話術(shù)推敲方案做客戶的工作，只做好前期該做的服務(wù)，剩下的交給時間，不問結(jié)果；多余的時間用來看書、學(xué)習(xí)、提升思想。用善待和接納，滋養(yǎng)內(nèi)里那個缺失的小孩，與她言和，與她擁抱；然后，找回那個丟失已久的自己，做真實的自己，哪怕在別人眼里一無是處的卻獨一無二的自己。
　　 不管一無是處，還是獨一無二，都不重要。檸檬只要現(xiàn)在自己真切地鮮活著，伸展著，放肆地呼吸與蹦跶著，已是很好。中年少女，是當下流行的一個詞。既顯露了自己的年齡段，又欣然接受并保持一顆少女心的安然，是檸檬喜歡的。
　　 喜歡的不僅是一個人的時光，還有與自己相關(guān)的點點滴滴。這個不太完美的需要時間逐步打算的新家新環(huán)境，平時所到之處的一草一木、一路一物，以及頭頂那片變化無常的天空，附近兩條鐵道上頻繁而過的火車、高鐵，以及高鐵呼嘯而過的隆隆聲或鐵軌與車輪撞擊的咣當咣當聲，以及夏季晚上，樓下小院里幼童的嬉鬧，小水塘此起彼伏的蛙鳴，都是濃濃的生活氣。久而久之，不僅身心得到放松，睡眠也不知不覺地有所改善。心平能愈三千疾，說的就是這吧。
　　 “安于當下”這個詞，是逃避現(xiàn)實的人一種自我安慰，也是追求極簡生活者的一種心態(tài)，對于檸檬，是一種人生方式的選擇和自我負責(zé)。努力該努力的，眼下無力改變的，就且觀望，剩下的，交給時間。保護好自己的一顆心，屏蔽外界無關(guān)緊要的人與聲音。話不投機的人，不舒服的社交場合，任何覺得為難和累的關(guān)系，慢慢遠離，斷開距離，沒有人比自己更重要。這是劉同的《一個人就一個人》里，給檸檬的共鳴與堅定。
　　 時代的便捷，讓很多事都提了速，而光陰仍舊那么短。即使不用每天坐班打卡，可是還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很多想做的事，來不及做的事，遲遲未列入計劃清單。不過，不用急，慢即是快。根基牢固了，枝干的伸發(fā)不是指日可待？
　　 心智的成長，讓檸檬在迷離中一點點窺見自己，直到堅定內(nèi)心想走的那條路。也許是冥冥的引導(dǎo)，也許是傳說中離火大運的感召。曾經(jīng)認為的那一點點小天賦，在歷史長河中，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小關(guān)卡小磨練。檸檬的文學(xué)之路漸行漸遠，有友提起曾經(jīng)的文，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當時的創(chuàng)作背景及敘事場景，一些題目也無任何印象。有人問她是不是設(shè)置了權(quán)限，網(wǎng)文怎么看不了了？她懶得回復(fù)，也不想去查看究竟。太久不曾登錄網(wǎng)站，連碼字的動力和思考力也退化了。文學(xué)群也太久不關(guān)注，以至于連發(fā)聲也覺得不能習(xí)慣了。偶爾看著曾經(jīng)的文友還在激情四溢、增彩添墨，筆耕不輟，檸檬佩服又感動，能夠把喜歡的事揉進生活，初心不變，多難得。而曾經(jīng)的盟友似乎也嗅到了檸檬閉關(guān)的氣息，不再有互動，社長唯一的一次催稿，檸檬也是把原有的腹稿拖了又拖，最終未能成文字。但終是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和懶散。
　　 比起這些，找到自己，遵從自己的心，更重要。碼字的時候很快樂，現(xiàn)在不碼字了，也快樂，如此，足矣！不活在他人的期待里，也不必內(nèi)疚任何關(guān)系的疏遠。就像以前跟幾個閨蜜聚會時常說的：愿有愛的人，繼續(xù)有愛；愿無愛者，自由；愿自由者，快樂！
　　 如今她們都四散去了哪里呢？隨著檸檬的寡言和隱退，她們幾乎連她的微信也忘了吧？這樣也好，有人忙碌，有人還掙扎在生活漩渦不愿出來，有人走了不同的路而漸行漸遠。走遠的人，祝福各自安好。以前常說的“單身快樂”，有點對生活的叛逆與矯情，也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自勉。一個人，力量弱的時候，被時代和人類賦予的標簽就多，不善的種子也撲面而來，心就容易搖擺不定。后來才明白，被搖擺的，不是風(fēng)雨無常，也不是環(huán)境使然，而是自己的內(nèi)核還不夠成熟不夠堅實。所以，姑娘啊，不急，慢慢來，一切都會綻放，該來的都在路上。如枯草逢春，如青澀的果子變香。向陽而生的向日葵惹人憐愛，誰又能說荒原里的草籽不失為生命的豐盛？可人的果實，不僅僅是枝頭豐碩誘人的蘋果，也是躲在葉片下卻香飄滿園的檸檬。
　　 單身快樂，不再是一句口號，而是隨時隨地撐起自己的那股力量。不管是單身還是群居，是自由還是相愛，快樂，只與自己有關(guān)?；赝罾锏哪切┦?、宿醉、淚崩，只是行途中拂過枝叉的擦傷。隱居于當下，檸檬覺得自己才開始一點一點地鮮活起來。像個意識開竅的小孩，穿行于聰明又清醒的大人們，保留著簡單孩童的快樂。當凡事不走近，不心動，也就在人生大舞臺上完勝了很多人，心境和靈性也開始升維。
　　 當打下這些文字，檸檬不知不覺中嘴角上揚。雙十一還沒到，各商家已在儲備營銷方案，做微商的微友也開始時不時跳出幾條消息，檸檬知道那是司空見慣的營銷套路，被電話騷擾也好，套近乎拉銷量也好，檸檬都平靜處之，沒有煩躁沒有苛責(zé)。當站在大眾的視角，天下便無可抱怨之事，每個人都該被理解、尊重。這兩年狂歡購物節(jié)雖然沒有了以往的狂熱，但朋友圈里狂歡過后的各種曬，檸檬已無絲毫觸動。她想，那時的自己應(yīng)該坐在陽臺上，抬頭可見的是對面的一輪月亮，或滿或圓，或明或暗，陽臺的燈不開，月的清輝映在手里的紅酒杯上，多了幾分妖嬈。各種巧立名目的節(jié)日算什么，為了填滿虛空和匱乏的物質(zhì)填充，各種買買買的營造氛圍和存在證明，檸檬早已不需要。當生活需求只剩下吃飯喝水，其他一概不求時，一個人的內(nèi)心是富足的。
　　 因為，在紛紛嚷嚷燈火輝煌的人間，檸檬有著整個世界的安寧，和一室月光。她對自己說“單身快樂”，低頭隱約聞見了一陣清幽的檸檬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