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江南雪,故園春(散文)
窗外,落雪依舊。提筆江南,我想寫的有很多。
詩人筆下的江南,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青石板橋上,苔痕斑駁,烏篷船里,輕紗朦朧,倩影裊裊;夏花爛漫,翠竹婆娑,穿林打葉,忽然云霏洞開,顆顆泛著金光的露珠滾滾而下。
江南,似乎永遠(yuǎn)是文人的情思。青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韋莊的江南帶著幾分愜意與悠閑;遺忘前塵余樂,喝月豪酌,臥云伴鶴,江南似也是閑情逸致。
然而身處連綿不絕的丘陵間,水鄉(xiāng)情思,江南洀水,卻也只得是夢中幻境。
早有耳聞,晴江南不如雨江南,雨江南不如雪江南。北國的雪狂放,張揚(yáng),似一個東北漢子,亂把白云揉碎。江南的雪卻大不相同,似歌姬的一眉青黛,白紗薄衫間的細(xì)語呢喃,飄飄然,抵臨人間。幸而近日目睹了一場江南的雪,填了未曾到過水鄉(xiāng)遺憾。
原本沉寂的云層,突然有了點(diǎn)點(diǎn)亮光,六角形的冰晶散發(fā)著明月般清冷而高潔的光輝,一時之間以為是天上群星,誤落人間。我就這樣呆呆的看著,看一片片美妙的精靈,落在干燥的土壤上,落在枯萎的枝干上。一絲絲,一縷縷,似一匹匹絲綢,從天上灑落人間。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是雪落在江南的土地上,還是天上的江南煙雨飄到了人間。雪沒有重量,可落在地上卻蕩起了一陣陣歡笑。往日沉寂的校園,此刻卻突然沸騰起來。笑聲,打鬧聲充斥著操場。無數(shù)的雪落下,又被堆起,斑駁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積雪覆蓋,一切都靜悄悄的,好似一位溫柔的母親,愛撫著調(diào)皮的孩子。
雪球被聚起,又落在他人的肩膀上,化作一陣粉霧。哪怕指尖已被凍麻,大家也依舊快樂的跟大家玩著雪球。已經(jīng)有多久,這份快樂,未曾降臨在江南。這一刻,時間似乎慢了下來。那些學(xué)習(xí)的壓力,那些生活的不如意,瘦成彎月的心事,折成一只千紙鶴,遨游在這茫茫雪地。
夢回憑欄處,倚欄聽雨,風(fēng)起。黃梅時節(jié)的雨,濕了匆匆學(xué)子的鞋。倚靠床邊,夜已深,人已眠。吃一口浸潤著露珠的楊梅,感受酸甜在口中綻放。窗外煙雨如線,滴落眼前。玻璃窗被雨珠爬滿,外面的世界透過一顆顆晶瑩的水珠,似乎把色彩揉碎,在窗欞上繪制著隨心所欲的油畫。
蝶戀芳花處,情深緣淺,微瀾。側(cè)耳傾聽,雨珠滴落在石板上的滴答聲,回響,卻蕩出了整個歷史的低吟。有穿林打葉聲的隨性,有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畫意,有從巴山飄來的秋池之水,有從汩羅江流來的赤子無奈。細(xì)細(xì)聽著回響,我似乎也被蕩進(jìn)了歷史的余燼。烏蓬船上鄉(xiāng)愁飄過青磚黛瓦,青石巷里油紙傘撐起綿綿情絲。一切都仿佛不斷的畫卷,用文人的筆墨與游人的情思,續(xù)寫著不停的篇章。
世人皆謂江南似水,柔情滿腸。可他們不知道,為什么傾盆大雨落在亞馬遜的雨林,卻蕩不起一曲悲歌。為什么浩瀚無垠的大海,遠(yuǎn)接天邊的海水,波濤洶涌的駭浪,卻發(fā)不出歷史的低吟。江南本也是蠻荒之地,但太多的人留在了這片土地,他們的情緒,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點(diǎn)點(diǎn)話語,都伴隨著歷史車輪的碾過,被碎成粉末,在裊裊雨水中,流入地下,匯入山河,慢慢聚集在這煙雨茫茫之地。
這片土地上的人兒,這片煙雨中的遐思,太多,也太厚重了。醉倒在蒙蒙煙雨中,幾千年前紙短情長,國破家亡,春和景明,這所有所有,都伴隨著鼻翼的翕張,進(jìn)入心田。
我依舊在回憶的春天里游蕩,而外面的雪也紛紛而下,似乎想要填平這溝壑,駕著一匹狂奔的馬車,載這幾千年前的高歌,向著世界狂奔而來。
宿舍里鼾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