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雙閃閃亮亮放著電光的眼睛，藍寶石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他那兩只大大圓圓的藍眼珠，閃動著火花，也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W城，圣·阿列克謝耶夫教堂高高的尖頂上，飄著一雜雪白雪白云彩。
　　 兩只雪白的鴿子咕咕歡叫著，從教堂高高的尖頂上飛過。繞著云彩飛過一圈，又落在尖頂上，睜大著眼睛，透過教堂的天窗，盯盯地向下癡望。它們似乎聽見了神父那桑老的聲音在問站在他面前的一男一女。
　　 新郎身穿筆挺的西服，新娘身穿一身雪白的婚紗。
　　 教父問新郎：
　　 你是否愿意娶她為妻？從此愛他，尊重他，不離不棄。終其一生，無論富貴和貧窮，無論健康和疾病，無論成功與失敗，都會不離不棄，尊重她，愛護她，與她同甘共苦，協(xié)手共行，共創(chuàng)健康美好家庭。直至共赴天堂。
　　 新郎答：我愿意。
　　 神父又問新娘：
　　 你是否愿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jié)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其他任何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愿對他忠誠不渝，互愛互助，終身偕老。天地久長，直至生活盡頭。
　　 新娘答：我愿意。
　　 神父：祈求主賜福你們！
　　 新郎將戒指戴在新娘的右手無名指上，說：我給你這枚象征愛的戒指，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給你我的一切。
　　 新娘將戒指戴在新郎右手的無名指上，說：我給你這枚代表愛的戒指，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給予你我的一切。
　　 神父拉起新郞和新娘的手說：我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宣布你們結(jié)為夫妻。上帝將你們結(jié)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眾人：阿門！
　　 奏起優(yōu)美的音樂。
　　 唱詩班唱詩歌：《圣母頌》，《榮耀屬于上帝》
　　 新郎新娘緊緊擁抱在一起。
　　 忽然，一陣尖利的汽笛聲劃破長空。
　　 掛在教堂尖頂上的云彩激烈地抖動了幾下。趴在教堂尖頂上癡望的白鴿驚嚇得不楞楞飛走。
　　 警報！尖利的警報聲，經(jīng)久不息地鳴叫著——
　　 敵機又來轟炸了！
　　 那些飛機的翅膀上印著一個大大的卐字。
　　 該死的納椊法西斯！
　　 人們驚恐地尖叫著從教堂禮拜堂里紛紛往外奔跑。
　　 新郎安德烈緊緊拉住新娘瑪麗婭的手跟著人們一起往外奔跑。
　　 安德列回頭望了一眼，忽然喊道：神父！神父還沒出來，我去接迎一下。說著又向教堂跑去。
　　 年過八旬的神父，發(fā)現(xiàn)圣經(jīng)沒在身邊，又去禮拜堂后屋去取圣經(jīng)，慌亂之中，腳下被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艱難地爬了幾下沒爬起來，手里還緊緊抱住圣經(jīng)。奔跑進教堂的安德列從地上扶起神父，拖著神父往外跑。就在他們要跑出教堂大門的瞬間，轟隆一聲，教堂塌陷了。
　　 十幾架德機盤旋在城市上空，一顆連一顆炸彈從飛機上拋下。幾顆炸彈落在教堂屋頂上，火光沖天，教堂轟然倒塌。
　　 瑪麗婭驚恐地尖叫著瘋狂地奔向燃起熊熊烈火的教堂。
　　 瑪麗婭撲倒在教堂的廢墟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呼叫著：安德列！安德列！——
　　 法西斯！惡魔！殺人犯！
　　 轟隆隆的爆炸聲，市兒童醫(yī)院白色大樓掩沒在熊熊大火之中。
　　 沖天的火光，醫(yī)院里人們撕心裂肺的哭叫聲，壓過響徹云霄的警報氣笛聲。
　　 護士瑪麗婭抱著兩個病兒從大樓的火光中沖出來，把懷抱里的病兒送到接應人的手里，又返身沖進熊熊燃燒的大樓里。
　　 一個女醫(yī)生懷里抱著兩個病兒躲在窄窄的衛(wèi)生間里，房門被倒塌的一個橫樑死死擋住?，旣悑I用盡全身力氣想搬開橫樑，結(jié)果怎么也搬不動，這時她發(fā)現(xiàn)一根鐵棍（可能是房頂塌?掉落下來的），她用鐵棍終于撬開門，救出了女醫(yī)生和兩個病兒。
　　 瑪麗婭身上的白服燒得焦糊一片。她那藍寶石的眼珠里，燃燒著一團熊熊的烈火。那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似要把盤旋在空中的德機燒毀。
　　 當瑪麗婭又一次沖進火海中救出一個男孩時，發(fā)現(xiàn)男孩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她眼前浮現(xiàn)出今天早晨給男孩阿廖沙慶祝六歲生日的情景：病床前的小桌上，擺著一個大大的蛋糕，蛋糕上插著兩個臘做的小飛機，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圍在周圍，眾人齊唱生日快樂歌。
　　 阿廖沙吹滅臘燭，閉起眼睛默默許愿，
　　 小男孩突然問：媽媽，你猜我許的什么愿？
　　 沒等媽媽回答，阿廖沙急切地自已回答說：將來，我長大了，我要當科學家，我要乘飛船登月球。
　　 好好好！——好！——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眾人一起鼓掌。
　　 媽媽緊緊樓抱住男孩。淚水長流。
　　 瑪麗婭抱住男孩阿廖沙嚎啕大哭。哭聲飄上云端，在白云上飄蕩，飄向那很遠很遠的地方。
　　 而在那不遠的地方，半空中又響起轟隆隆的爆炸聲，只見幾顆吐著火舌的炮彈，飛向盤旋在半空中的十幾架德機，其中幾架德機被高射炮擊中，機翅膀燃燒成一團火球，倒沖著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其余幾架德機倉皇逃走。
　　 紅軍第九軍團，二十幾輛坦克排成長長一隊，坦克上的機槍噴吐著一連串暴風雨般的子彈，沖進德國首都伯林。一座座樓房在爆炸中倒塌，一座座房屋被燃燒的大火吞沒。第九軍團的紅軍戰(zhàn)士，端著沖烽槍向躲在沙包掩體后面頑抗的一隊德軍掃射，突突突連發(fā)射出的子彈，把沙包掩體打成了一堆廢噓，納粹德軍的尸體七倒八歪地倒在火海里。
　　 轟隆隆的坦克戰(zhàn)車長隊和第九軍團的戰(zhàn)士，繼續(xù)向德國首都伯林城縱深進攻。
　　 瑪麗婭身上的白服換成了軍服，她加入了第九軍團的鐵血營，要為安德列報仇！要為阿廖沙報仇！要為死去的孩子們和死去的同事醫(yī)生護士們報仇！她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眼珠紅紅的，一直燃燒著一團怒火，她手里端著一只從德軍手里繳獲的沖烽槍，跟隨著鐵血營沖進一座小城M城。
　　 瑪麗婭看見三個德軍士兵倉皇逃進一座幼兒園的二層小樓里。紅著眼珠，眼里噴著烈火的瑪麗婭，端在手里的沖鋒槍似乎也熱得燙手，她一咬牙扣動了板機，子彈從槍堂里飛射出來，噴著火苗的子彈帶著仇恨向幼兒園的二層小樓飛去，也許是因為她的手指有些顫抖，射出的子彈沒有擊中樓房，而是從樓房的房頂上飛了過去。
　　 不，不，不是她的手指在顫抖，而是一只大手，突然伸過來，抬高了她的槍口。
　　 是營長伊萬諾夫。
　　 你！你！你——
　　 一雙紅眼珠噴出的怒火，射向營長伊萬諾夫一雙大睜著的藍眼珠。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四十幾歲的婦女，懷里抱著三枝長槍，從樓里走出來，她的身后跟著三個德國士兵，低垂著頭高舉著雙手。
　　 看見三個德國兵，瑪麗婭的眼里又噴射出了怒火，手指尖正要扣動沖鋒槍的板機。卻聽營長伊萬諾夫大吼了一聲：不要！——不要開槍！我們是紅軍。紅軍不殺俘虜！
　　 這時只見那個中年婦女把懷里抱著的三枝長槍交到營長伊萬諾夫手里，嘴里一連聲地咕噥著什么。眼里充滿著哀求。
　　 伊萬諾夫接過三枝長槍，轉(zhuǎn)身交給旁邊的警衛(wèi)員，又向身邊的兩名戰(zhàn)士命令道，把三個俘虜押送去俘虜營。
　　 兩個士兵把三個德軍俘虜押上一輛大卡車，向后方俘虜營駛?cè)ァ?br />　　 瑪麗婭向已開走的大卡車恨恨地瞪了一眼。
　　 這時又見從幼兒園大樓的大門里，走出三個年輕女人，三個年輕女人的身后跟著走出五十幾個幼兒園的兒童，最小的二三歲，最大的五六歲。那三個年輕女人顯然是這個幼兒園的阿姨保育員。
　　 三個年輕女人和那個年紀大的女人，噗嗵一下跪到了地上，那個年紀大交槍的女人，顯然是幼兒園的園長，都深深地低垂下了頭。
　　 他們身后站著的五十幾個孩子，也深深地低垂下了頭。一雙雙小眼珠里充滿著恐懼。小小的淚水珠在眼眶里轉(zhuǎn)動。
　　 此情此景，叫瑪麗婭一下子想起W市兒童醫(yī)院被納椊德機轟炸的情景，那幾十個被炸得尸骨無存的兒童和醫(yī)護人員，那躺在她懷里死去的阿廖沙緊閉著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又燃燒起熊熊的怒火。她情不自禁又端起了手里的沖鋒槍，槍口對準了跪在地上的四個人和她們身后的兒童。心底里沖上來的深深仇恨，使她的雙手巨烈的顫抖著，在機槍的板機上顫抖著.....
　　 這時她卻忽然聽見營長伊萬諾夫大聲對跪在地上的人喊道：都起來！都起來！我們不是法西斯！不是希特勒！不是納粹！我們是正義之師。是保護人民的軍隊，不是法西斯那幫殺人成性的惡魔！希特勒法西斯的滔天罪行，不該由老百姓承擔，更不該由孩子們承擔。他們是無罪的無辜的。只有徹底消滅納粹法西斯！鏟除納粹法西斯產(chǎn)生的土壤，世界才能有永久的和平。人民才能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
　　 跪在地上的四個婦女從地上站了起來，又向伊萬諾夫和瑪麗婭深深地鞠了三個躬。站在他們身后的五十幾個兒童也向伊萬諾夫和瑪麗婭深深鞠了三個躬。
　　 二十五年后，德意志M城的圣·尼埃拉依教堂，教堂高高的尖頂上，飄著一朵雪白雪白的云彩。
　　 幾只雪白的鴿子咕咕歡叫著，從教堂高高的尖頂上飛過。繞著云彩飛過一圈，又落在尖頂上，睜大著眼睛，透過教堂的天窗，盯盯地向下癡望。它們似乎聽見了神父那宏亮的聲音在問站在他面前的一男一女。
　　 一對年輕人正在舉行婚禮。這一對年輕人正是二十五年前，M城幼兒園一男一女兩個兒童。
　　 新郎身穿嶄新的燕尾服，新娘身穿一件大紅的婚紗。
　　 新娘那一雙閃閃亮亮閃動著笑影的眼睛，藍寶石一樣晶瑩，一眨不眨地盯住新郎。新郎那兩只圓圓大大閃動著火花的眼睛，大海一樣幽深，也一眨不眨地盯住新娘。
　　 教父問新郎：
　　 你是否愿意娶她為妻，從此愛他，尊重他，不離不棄。終其一生，無論富貴和貧窮，無論健康和疾病，無論成功與失敗，都會不離不棄，尊重她，愛護她，與她同甘共苦，協(xié)手共行，共創(chuàng)健康美好家庭。直至共赴天堂。
　　 新郎答：我愿意。
　　 神父又問新娘：
　　 你是否愿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jié)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其他任何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愿對他忠誠不渝，互愛互助，終身偕老。天地久長，直至生活盡頭。
　　 新娘答：我愿意。
　　 神父：祈求主賜福你們！
　　 新郎將戒指戴在新娘的右手無名指上，說：我給你這枚象征愛的戒指，以圣父，圣子，圣靈的美意，給你我的一切。
　　 新娘將戒指戴在新郎的右手無名指上，說：我給你這枚代表愛的戒指，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給予你我的一切。
　　 神父拉起新郎和新娘的手說，我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宣布你們結(jié)為夫妻。上帝將你們結(jié)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眾人：阿門！
　　 奏起優(yōu)美的音樂。
　　 唱詩班唱詩歌：《圣母頌》《榮耀屬于上帝》
　　 新郎新娘緊緊擁抱在一起。
　　 趴在教堂尖頂上的那兩只雪白的鴿子，咕咕歡叫著，飛落到新郎新娘的肩頭上，又煽動著翅膀，繞教堂的尖頂飛了一圈，又向萬里碧藍的天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