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舊事重提之云君記憶二篇(隨筆)
云君記憶(一)
有誰由平坦而突然跌入崎嶇的么?我想,大概如我單身而步入婚姻一般。
我一直相信,婚姻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只是在我身上,卻非但不美好,簡直如惡夢一般,我一直努力好好活著,我曾發(fā)下宏愿,不懼貧窮的生活,只求心靈安寧與空曠,如沿著沙漠的前人足跡,盡管眼里只是滿世界的荒涼之色,但是簡單而充實。突然陷入眾眾翠綠中,于是我心亂了,迷失于花花世界中。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到我真的融入這個世界,我一直以為,我在娘胎里是最美好的時光,第二美好,當屬在秦皇島市的時候。在遇到云君之前,似乎一直是餓與窮,當時的文章發(fā)表數(shù)量也比較喜人,她不嫌我的窮,愿意陪著我,她教給我如何與人相處,告訴我狗會讓我更加孤僻這樣的道理。云君的細心照料,使我身心健康,在寧愿與狗對話也不愿意與人接觸的時光里,云君使我知道,與人生活有益健康。
有誰在蜜罐里而突然跌入苦海的么?如我離開云君這般。
我常常想起在秦皇島的日子,主要是窮與餓,餓的記憶尤其深,我時常審問我自己,我自己究竟對錯,答案是對的,我不后悔我的選擇,云君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曹雪芹寧可餓死也要寫完一本書的動機是什么?因此她也不明白我寧可餓著也要寫作的動機。
其實,我寫作,是告訴人們,生活很美好,你們應(yīng)該美滿的生活下去。曹雪芹其實也是這個目的,告訴我們什么是不好的生活,做為參照物,然后使我們知道什么是好的生活。
秦皇島是我最美好的時光之一,在那里我完成了改變命運的一躍,從一個半文盲變?yōu)榘胫R分子,用了四年時間自考大專,用了一年時間打開文學之門,最要記憶的是,云君在月下陪我細語,柔如姣月,想起便使我感動,云君是最讓我后悔的人之一,我后悔是因為失去一種可以讓心靈安寧的生活,而這種生活,非云君而不能給。
首要的是,她拒絕我繼續(xù)貧窮而尊重我的想法,她公正的對待我的窮與文學,這一點尤其可貴,但卻使她常常陷入兩難境地,她打點我的生活,使我微薄的工資也可以過上愜意的生活,家里有貓,也不拒絕我的狗。
更為后悔的是,我當時不知道她的好,自從我結(jié)婚后,便一下子從淡漠跌入慌亂中來,使我真正的融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原來這么的亂,使我心靈得不到片刻安寧,從此我不再微笑,并且面對這個荒誕的生活。
我常常說,人可以窮,否則不知道富的美好,但是一定不能心靈空虛,心靈空虛使自己分不清美好與丑惡。但心靈富足與物質(zhì)富足只能選其一,賺取知識比賺取金錢難得多,幸與不幸的是,我選擇了心靈安寧。
知道云君的好,但是我已經(jīng)無法回頭,我既沒有心靈安寧,也沒有腰纏萬貫,除了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還多了一個憂郁的記憶。
云君記憶(二)
與云君分開,近五年了,時常從夢中醒來,還似昨天才離我而去,片斷的消息,我心里始是安慰,終于又酸楚,我終有自知,知她隨我,并不會得了好日子過,竟而又知道她有了寶寶,雖然尚未面世,但我知道,這個孩子,必定是一個完美的孩子,會有一個寧靜的家庭和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之所以再寫云君記憶,并非如他人所說,說是我的婚姻不幸福,緣于心里總不能放下云君,其實是錯的,常常想起她,緣于對她心懷愧疚。
夜已濃深了,如煙,這黑夜能攬入懷中,輕輕揚起,便能拖起那最圓的月亮,我便在這樣的黑夜里,再次想起她。
在我母親病重的日子里,我尤其的想起她,在我惶恐無助時,她必然輕撫我的臉,給我最為深沉的溫柔,我的生命之中,誰可曾替我分擔痛苦,誰可曾替我分擔憂愁,真正的掛念我的生活?誰又能仔細照料我如同一個易碎的磁器,擔當我的報怨,化解我的憂傷?三十五年來,除了我的母親,就是云君。
云君離我而去了,是我不挽留,當火車的震蕩與我心跳相逢,我知道,在通往北京的路,我離她越來越遠,終于遠到形如陌路,信息全無。當我遭遇不幸,我依然會想起她那溫軟的手指,我從醫(yī)院回來,在地鐵上,我分明看到云君,心里發(fā)酸,又是一陣驚喜,又是一陣悲哀,我擠過去,才看見,那個女孩兒只是一個像極了她的人。我下了地鐵,扶著樓梯扶手,再也邁不動一步,坐在臺階上,把淚珠抹在膝蓋上。天下間,誰不能看我淚珠任意流下?
有誰在溫室而跌入酷寒么?便能知道我心里的滋味,沒有經(jīng)歷罷,但或失去某人后才發(fā)現(xiàn)她是自己的親人,也有我這般苦楚,每個人都會有這個經(jīng)歷,當我們將來失去母親、姐妹,妻子,便嘗夠了我現(xiàn)在的苦味。